若是他张四维还在中枢,说不得还能拨乱反正,力主停了新法,与民生息。
可惜皇帝昏聩无德,忠奸不辨……流民四起,为王前驱必然是早晚的事。
那时候,才是吕南川打出口号的时机所在。
张四维摇了摇头,突然想起什么,说起另一件事:“石尚书安顿好了么?”
吕南川点了点头,正要开口细说。
张四维当即打断:“怎么安顿的就不要与我说了,事不密则害,此前刘世延家眷被害,坏就坏在你没有将李相派去办事的人给灭口,否则岂能被锦衣卫顺蔓摸瓜?”
吕南川戛然而止。
提及此事,他脸上不由露出愧疚之色。
“吃一堑长一智罢,说说塞外的情况。”
张四维轻轻带过了指责。
吕南川深吸一口气,很快收拾好心情,将话题说回正事上来:“是,义父。”
“随着俺答汗一蹶不振之后,东蒙古实质上已然离心离德。”
“前月,辛爱黄台吉分家另起炉灶。”
“松山宾兔妻男等酋流连海上,杳无音信。”
“上月,威正恰因为抢劫生番被箭射死,已然被烧化尸骨,携回套外。”
“抄胡儿青、把都儿苦赛、矮木素阿机大兄弟叔侄,以及都儿他卜囊、蟒速儿他卜囊、歹牙乞青山他卜能、威正他卜能王把都儿等部落,聚集数万骑,于嘉峪关七百里以外,意图开春后袭击瓦剌,向西挺进。”
“本月传来消息,说抄酋兄弟顺势占领了水塘。”
“……”
“如今,只有三娘子以大汗妻子的名义,牢牢把持了归化城,号令不彦皇台吉等人。”
“不过,我来之前,三娘子已然动身去阳和了,说是皇帝下旨,急诏顺义王与三娘子入京,。”
阳和是宣大总督的驻地,三娘子既然去了阳和,显然是准备入京了。
说到这里,吕南川顿了顿:“义父,我有些担忧,三娘子向来亲善朝廷,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……”
朝廷与鞑靼右翼的关系越好,塞外汉人辗转腾挪的空间就越少,这点道理,吕南川还是明白的。
三娘子其人,当初隆庆议和,其人就坚定劝和,此后约束各部,主持与朝廷进贡事宜。
乃至归化城的修建与求得朝廷赐名,都是三娘子一力主张。
眼下姿态又放得这么低,应诏入京,对于吕南川而言,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张四维闻言,却没有立刻回应。
书房内陷入了沉默。
吕南川一时有些局促。
终于,张四维缓缓转过头,看向吕南川:“西蒙古土蛮汗整合了左翼三个万户,合八大营二十四部,猛士二十万,东起辽东,西至洮河。”
“高举《图们汗法典约束诸部,使漠南诸部重新向大汗朝觐。”
“携呼里台大会之势,逼迫科尔沁、内喀尔喀等部俯首称臣。”
“又许大执政之位,以收买俺答汗之孙扯克力,再以黄教,拉拢右翼切尽黄台吉。”
“若非还有三娘子声威隆重,单东蒙古这一片散沙,只怕立刻就要被一朝吞灭,再现达延汗之旧景。”
张四维看向吕南川,面色肃然地摇了摇头:“汉家事,汉家尽。”
“鞑靼早晚是汉家敌手,你我将鞑靼引为爪牙、为王前驱尚可,万不能自甘堕落,为人做了嫁衣。”
话音不疾不徐,两人静静对视。
良久。
吕南川才尴尬一笑:“义父真知灼见,是我想岔了。”
“只是丰州滩毕竟依归化城为屏障,孩儿只是怕三娘子与朝廷达成什么默契,旧事重演,这才一时失了方寸,还请义父责罚。”
张四维的脸色板了片刻,旋即也展颜一笑:“人之常情,为父又岂会责备你。”
他顿了顿:“至于板升……你也不必太过担忧,你与乃父不同,手握精骑数千、火器精良,哪怕三娘子亦要正眼相待,岂能像当年乃父一般,三言两语间,便绑缚送与朝廷。”
吕南川闻言,似乎得到宽慰一般,深以为然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