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这么多都在哪里呢?
沈鲤在散朝后,遇到过从勾栏出来,与自己尴尬对视的朝官;遇到过酒楼酗酒,被家丁抬回去的勋贵;也有刚刚结束讲学,与沈鲤谈论心得的翰林。
司马祉神情中颇有不赞同之色,同时又在憋着笑:“但那一次,陛下直接让御史、内臣,去往失朝官吏府上查探缘由。”
“将一干失朝的朝臣,逮到了皇极殿。”
“一些衣衫不整、酩酊大醉的也就罢了,还有一名郎中,跟家中猎犬勾连到一块不能分开的,被司礼监带着狗一起抬到了皇极殿。”
“事后更是被皇帝布告在了邸报、新报上,刊行天下。”
说完,他终于忍不住,噗嗤一声笑出声来。
如果这不算苛刻的话,就没有比这更苛刻的了。
司马祉虽然觉得好笑,但站在士人的角度,同样也觉得皇帝此举,折辱过甚。
沈鲤闻言,脸上也不禁也浮现出异样的神色。
这种事刊行天下,朝臣名声恐怕就一朝丧尽了,说句皇帝苛刻,倒也不算过分。
不过……话又说回来。
当初皇帝被宋儒捏造了烝母的事,都大度地让郑宗学在笑林传播这笑话。
那朝臣这种粘一块的事,似乎也没必要太过避讳?
沈鲤为人持重,并未跟着笑,只是找补道:“陛下连俸都未夺,只是刊载出来警醒来者,可见惩前毖后,只是为了治病救人,亦是一片仁德之心。”
司马祉瞥了一眼沈鲤。
他莫名又想起自己那位顶头上司,河南布政使邓以赞。
似乎每一位皇帝身边出来的大臣,都对皇帝有着难以言喻的认同。
即便是这种败坏士林名望的酷烈之后,都还要替皇帝勉强遮掩。
司马祉摇了摇头,终于将心中对皇帝最为不赞同的地方提了出来:“先生说得对,这些事,陛下哪怕苛刻些,也没人说得了一句道理上的不是,就怕陛下有不占理的时候。”
沈鲤大惊,难以置信:“陛下还有不讲理的时候?”
司马祉一噎。
这叫什么话。
他被沈鲤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,别过脸去,看了一眼车窗外,嘴上解释道:“万历四年十一月,霍冀任上离世。”
“陛下便没能像以往一样,公道行事,甚至险些掀起了文武之争。”
霍冀死在任上了?沈鲤愣了愣。
倒不是觉得死得意外,毕竟万历四年,霍冀也六十一岁了。
只是霍冀屡屡在京营的事情上,跟皇帝唱反调。
本以为皇帝亲政后,应该会直接调任,乃至罢官的。
皇帝还是仁德啊!
司马祉不知道沈鲤在想什么,再度掀开车帘,确认了一番周遭没有人。
他这才继续说道:“跟赵孔昭之事如出一辙——霍冀离世后,皇帝再度阙官不补,兵部侍郎协理京营戎政之职数年空悬,视阅京营右都御史也自此缺位。”
“京营总督顾寰区区勋贵,竟然不仅登堂入室,上常朝议事,还要实掌京营,配十万大军。”
司马祉的语气,清晰地表达了他在这件事情上对皇帝的不满。
哪怕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,来支持新政,那也是有原则的。
武臣怎么能上桌吃饭?
沈鲤闻言后,这次难得没有替皇帝找补。
他自己比司马祉更清楚皇帝在做什么,无非又是在步步为营,想撇开兵部独掌京营而已。
说句肺腑之言,沈鲤对于皇帝在这一点上的做法,殊不认同。
不说皇帝不该掌控京营,而如此作为,是在防着谁?
兵部诸臣难道就不是皇帝的臣子吗?
皇帝口口声声要君臣一心,这难道不是自己在开上下相疑的坏头吗?
况且,当初赵孔昭的事情,以及马自强提请顾寰入廷议,都是大家捏着鼻子认下的。
毕竟总归是内阁王崇古,经由兵部,对京营发号施令,怎么说也还在以文制武的圈子里打转。